小关心•大团圆

曾几何时，国油一年一度的贺年广告成了农历新年的重头好戏，大家都满心期待看看得奖无数的女大导这回又端出什么视觉飨宴来为新春添喜气。

看了今年围绕着父亲和孩子的贺岁广告，突然觉得——这不就是父亲几年前刚过世的男主角的生活写照嘛？里头对白细腻入骨，许多场面都太活生生。“我就是以这种不耐烦的语气和父亲说话”没做过，没心虚的人写不出来。就好像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永远想象不出那种哀鸿遍野、惨绝人寰的凄凉状。

一向走温情路线的国油广告这回下重了药，多了侯孝贤的悲情。拍过广告的人都知道，亲情是最难驾驭的东西——太显，戏剧性太浓烈的话，“爸爸，我认错了！”声泪俱下，跪倒在地会让人感觉像洒狗血，观众不会感动；太隐，蜻蜓点水般的处理又让人觉得不够喉，大家无动于衷。如何拿捏，成了很大的一门学问。把自身经历写出来更是难，好像把那已结疤的伤口重新揭开，要大家来窥看那血淋淋的真相，很爱的人也许会怜悯地舔上一口，更多的人也许捂着鼻子避之。

这个“子欲养而亲不在”的广告让我看了很沉重。喜气洋洋的新春，应该把眼泪都收起来，似乎放在父亲节里比较适合。于是快快传了短讯过去。“剧本是你写的吧？”他说是。他负责写，女大导操刀导演。我抗议说我的新年不想那么悲伤呀。他淡淡说他只是把他当儿子的愧疚写出来，希望大家可以和父亲好好相处。我又说，不见一阵子，怎么你胖了这么多，还好意思在广告里露出大肚腩。他说他又不是靠脸孔吃饭。我说，你知不知道多年前那部《单眼皮》，你成为许多少女少男的偶像，才一两年，偶像就变老变胖，你要为他们的心灵伤害负责任。不互相酸一下，哪算朋友。

不过网路上的评价倒是一面好，许多人都说看了后偷偷哭了，会好好对待父亲云云（希望不止是在这个农历年）。假如真有人因为这个广告而从此对身边人多点关心和耐心，欢欢喜喜，团团圆圆，那这个广告真是功德无量。

不过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还是多年前的某个贺年广告。暗黑的场景，一名老太太“督、督、督”地切着菜，喃喃自语，说新年要怎么煮年菜，絮絮碎碎，闲话家常。大家的母亲都是这个样。末了突然来一句“我的儿子很就没有来探望我了。”我看了后，一股悲凉感从背脊里慢慢升上来，可怜的妈妈，孤独的吃着团圆饭。那真是一种开天辟地，硕大无朋的寂寞。不知大家看了有什么反应，不过我是从此把“养儿子防老”这句话抛到九重天去，最新的人生金句是“养金子防老。”所以我的版本会是，“我的儿子很就没有来探望我了，不过不要紧，等下我到酒店和好朋友们一起吃鲍鱼团圆饭，明天我就要飞澳洲，下个月飞欧洲……”除了小关心外，还要有多多金子才有大团圆。

《原文载于星洲日报星云2月7日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