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是俺的神!
初读张爱玲《Book of Change易经》总要头昏脑胀,那一大堆人名,一大圈剪不断理还乱的複杂关係,儘管已经有了《小团圆》打底,但是要将那些英文名字一一对号入座,还真得花点时间。而张祖师奶奶那些信手拈来的华丽词藻,惊艳妙句幻化成那26个英文字母时,突然就成了一大滩深涩晦昧的文字泥沼,让人停泄不前——读得好辛苦。
不过当中有个妙处,就是裡头的文字可以和她描写香港沦陷的《烬馀录》互相对照,裡头没写出来的,都在《易经》裡一一补遗,而且还有很大篇幅是在描写当时在港大求学的大马学生,非常写实有趣。
那名在《烬馀录》裡――得到开战消息的时候,宿舍裡的一个女同学发起急来,道:“怎麽办呢?没有适当的衣服穿!”原来就是来自吉隆坡的金桃,父亲开米店。她还有一名同乡月女。在吉隆坡时两人后不见后,到戏院裡看戏也要比拼行头,见到甲穿洋装,乙会立即回家换一套洋装,一部电影下来,会为了比对方出色而必须回家三、四次。
这唯有大富人家的千金才有的閒情在她另一篇散文《谈跳舞》裡也有提到。两人来到香港后孤立无亲唯有忘却恩仇,相濡以沫。女人真可怕。
张祖师奶奶说她们以广东话和同学交谈,彼此用福建话沟通,偶尔会抛出一两句马来话,然后两人会心大笑,讲英文时则很爱加上“Man”这口头禅。各种语言穿插交谈,这情景对你我来说是否似曾相识?而“Man”来“Man”去的确是上一代的人说话时常用的字眼,现在比较少听到了。
张祖师奶奶当时还问:“马来人是否真的会巫术?”于是月女说自己的父亲为了一个女人抛妻弃子的荒唐事,一口咬定他是因为中了巫术才会变成这样。这样的事到现在还是偶尔有听说,报纸上也常有报导——我们称之为“爱情降”。
那金桃——学给大家看马来人怎样跳舞的:男女排成两行,摇摆着小步小步走,或是仅只摇摆;女的捏着大手帕子悠悠挥洒,唱道:“沙扬啊!沙扬啊!”那沙扬当然就是sayang了,在《Book ofChange易经》裡误写为sa yong。这大马风情的舞蹈从幼儿园的文娱晚会到各种官方盛会都在跳着,大家耳熟能详。
在半自传式的《小团圆》裡有一名同班生严昇明,和女主人翁九莉(张爱玲)在课业上竞争激烈。在战乱时特地跑来对她说“所有的文件都烧了,连学生的记录、成绩,全都烧了”,说罢,笑得像个猫。于是九莉那超高分数以及永远超前他的排名通通没了,这很有心机的严同学也来自大马。
九莉的好友比比(炎樱)对马来西亚男孩的评价是:最坏了,都会嫖。在《book of change易经》裡甚至写到大马男生带日本兵去嫖,真是一种另类大马能的精神。这些人现在大慨都已经作古了吧?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曾经是中国文学史上最伟大女作家的同班同学时,会不会与有荣焉?
张祖师奶奶也写到她认识的两位大马女生“思想上是无家可归的,头脑简单的人活在一个并不简单的世界裡”,虽然半个世纪过去了,在这片土地上感觉自己思想上无家可归的大马华人,我想还是很多的。